在极限处吟唱 小五台山户外徒步攻略

翱翔的烧鹅

导语：足够考验体能、磨励意志的小五台山足够野性、壮丽。其植被丰满，林壑优美，地貌奇瑰，峰高天广，藏意于深山远峰，蕴境以身体力行。全无缆绳电线切割视线、升降机械混淆伟岸，以及破坏天然的人造景观搔首弄姿的种种。原山原野的壮美，只有愿意付出艰辛的攀登，才能得见。

云高天广（图片来源：远方网）




所属地区： 河北 蔚县
适合人群： 学生
出游难度： 高难
适合天数： 2-3天
花费预算： 500元
适合时间： 6月 7月 8月 9月


游记



一、情人



小五台山之景是北京周边方圆五百里之内最美的自然风景，没有之一。小五台山之旅是北京周边方圆五百里之内最艰辛的行程，同样没有之一。足够考验体能、磨励意志的小五台山足够野性、壮丽，其植被丰满，林壑优美，地貌奇瑰，峰高天广，藏意于深山远峰，蕴境以身体力行。全无缆绳电线切割视线、升降机械混淆伟岸，以及破坏天然的人造景观搔首弄姿的种种。原山原野的壮美，却不是人人都能一亲芳泽，只有愿意付出艰辛的攀登，才能得见，而且每见每叹！小五台总让我想起西班牙女郎卡门，那么美丽，那么狂野不羁，那么自由，让人欲罢不能。



京津冀地区的荒野旅行爱好者，每每提及位于河北蔚县的小五台山，都象念到了情人的名字，心思迷离，目光萌动，"即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余兮善窈窕"——到了合适的登山季节，各个户外旅行圈都在呢喃着：小五呀小五。"北东山脊"、"中东山脊"、"小五百慕大"、"百花鞍"、"羊毛鞍"，这些驴友自创的名词简单直接，如同情人之间的暗号，让外人摸不着头脑。甚至许多人问起：小五台山，不是五台山吗？——小五台山是河北蔚县境内的太行山脉一段，由东西南北中五个海拔2800米左右的山峰组成，所以称为五台，为太行山主峰，地貌原始，高大陡峻。因要区别山西佛教名胜五台山，乃被称为小五台山，而户外旅行爱好者——那些驴友们，则昵称它为"小五"。



实际上，驴友们召集同好，取一周末，星夜奔驰，啸聚小五台的山林，或暴走，或登临，或野营，做两三天的隐士豪客的行为，与当下"低碳生活"的理念心照不宣。作为健身，在山林这个纯粹的天然氧吧里登山徒步，远比城市里的室内健身和室外体育要更接近健康。作为社交，登山运动削弱竞技，强调互助，面对大自然的雄伟壮阔，结伴而行的人们产生强烈的共鸣，同时深感自身的渺小谦卑，同类间的相互认知成为一种默契，心理相互依靠而产生亲切感，人与人之间的维系变得单纯可靠。去过小五台的人，无论多么艰难，总是一而再，再而三，每一年到了登山季，就象到了与情人约会的时间，心心念念。无论多么艰难，也要义无反顾地奔赴。

生如夏花（图片来源：远方网）



二、壮美



我们就这样一次又一次，一步一步地走进小五台壮阔的荒野：清晨，睡意未消，背上沉重的背囊，顿觉肌肉松弛，关节涩滞，腑脏移位。但经过一小段爬升运动，头脑中的混沌已随着深喘长息，被山林的清新空气荡涤干净，五腑六脏，已各就其位，有条不紊地加速工作，肌肉和关节活动开来，生命的力量被催发，背囊与身体的磨合已顺利完成，人包合一，重量已成身体的一部分，真正的早晨开始了。



涧沟的流水，树梢的清风，以及昆虫和小型的鸟兽，陪伴着我们走进穿越、横切、下降、爬升——这些动词的实质，体现在一再被汗透又一再被山风吹干的速干衣上；体现在脸上析出的盐粒上；以及酸胀到微微颤抖的肌肉；以及恨不得想掏出来摊在空气中的肺叶上。如果此时是秋天，山脚的密林穿越之后，登至半山，回首时秋山呈现：浓密的原始次森林带在脚下展示一片无法形容的色彩，顺着山的坡度，从高册的艳彩到深谷的浓绿，直泻下去。如果是春夏，每一个深呼吸都是绿色的，每一次眨眼都是灿烂的，特别是金莲花盛开的时候，大自然随时耳提面命，告诉你生命是如此的灿烂，乃深深品味泰戈尔所说的："生如夏花之绚烂"。



俯瞰华北平原上阡陌纵横，村庄是一枰一枰的棋局。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上升，杂木林带渐渐被华北落叶松林取代，当松林也越来越稀的时候，就是大片大片的高山草甸，秋天时是错综着金黄暗绿的绒毯把一座一座的山峰包裹起来，看起来鲜艳而柔软。而春夏，就是野花的山呼，绿茵的海啸。远看如同锯齿的山脊慢慢呈现眼前，刃脊上怪石嶙峋，犬牙交错，古冰川时代的遗石，加上数万年的风化雨蚀，鬼斧神工，不可名状。山脊两侧则是柔软的草坡或松林，斜坡如斧面，削入深谷，植被浓郁，野草的绿直泻到底，涌起一片森林。峰回路转，或钻入崖缝，或直上峭壁，或蹑足刃脊，有惊无险。而日斜西山，光线艳丽柔媚，道路一会儿在山左一会儿在山右。登临绝顶时，一览众山，层层叠叠，波浪形的天际线拍击视觉。任由疲倦的身躯躺倒，而内心生出鹰隼鸥鹭，盘旋高扬。


三、野性



有一次小五台徒步攀登活动中，我们正用接近透支的体力驮着巨大的背包，沿着无休无止的野花和无休无止的西中山径埋头横切过去。拐过一座巨岩突出的山峰，蜿蜒前行数里后倒在山坡上休息，回望来时路，悠远的山道末端，有一个人正行至那个山峰下面的拐点，灵感一动，随手取出相机按下快门。后来在电脑上整理照片时，突然发现那个在巨大山体面前显得渺小的人影被我定格成一个惊诧的姿势，而那块向前突出的峰岩，和山体连在一起，象极了俯卧昂首，狮身人面的司芬克斯。传说中的司芬克斯之谜，这一回是："是什么，让在早晨用四只脚走路，当午两只脚走路，晚间三只脚走路的人类在艰辛中感觉到欢欣？"

我的答案是：荒野旅行！



许多人问我登山的意义，但意义的理性一经描述便消失--禅宗机锋：说是一物即不中。我更愿意感性地告诉他们：山顶有一群唱歌的塞壬，歌声中有旅人不可抗拒的野性诱惑。



更多的时候，荒野是一种力度，这种力度让人觉察到自身的渺小，却并不会对这种渺小感到厌恶。相反，这种让人内心隐隐发慌的荒，却并不是恐惧，而是敬畏。因敬畏产生的内心深处的美学愉悦，战胜身体疲倦所带来的厌恶，将它升华成一种自我征服的快感。英伦才子阿兰·德波顿提出了关于美学"壮阔（Sublime）"的概念，他认为："景观的价值不再单纯依赖于正式的审美准则（比如颜色是否协调、色彩是否匀称），也非基于经济或实用的考量，而是看它是否能引发壮阔的感觉。"我想，正是这种壮阔的感觉，让所有热爱小五台山旅行的朋友，在经历从未体验过的艰辛后，对这种野性之旅仍然乐而不疲。


四、抵达



旅行是同一行为两种方式的辩证统一：一种是去别处；一种是往内心。



我愿意去荒野旅行，特别是走在小五台的山径中，在野花丛中穿行远比在商品货架间路过要愉悦得多，而灌木丛里惊飞一对雉鸡远比从街角飙出一辆跑车给我带来的惊喜要强烈。人们越来越愿意认识世界上所有不太可能会拥有的轿车和奢侈品的品牌，却渐渐发现对就在身边的雏菊、报春花、马蔺、胭脂花、苣荬、猫儿菊、鸢尾、忍冬、萱草以及乌鸫、知更、戴胜、杜鹃、斑鸠、伯劳、灰椋、山鹛、渡鸦、海冬青、云雀、百灵、夜莺这些美丽的名字越来越似曾相识而又茫然若失。从都市走进荒野，可以理解成是"回归"的隐喻，从社会人走向自然人，是回到纯真野性的那一个向度。



我相信每个人的内心都有耸立的部分，并不是说登山是这种存在的唯一表达。只是我们因习惯而无法离开城市生活，又渴望与大自然亲密接触，时常会因这种矛盾而感到困惑，只有通过旅行去寻求一个恰到好处的"别处"，而小五台山就是这样一个具体详实的所在，也可以说，是我们内心高耸的"诗意栖居"。


天空之路（图片来源：远方网）



五、消魂



"……真的很想哭出来，有终于到达山顶的感慨，也有从未如此艰难行走的委屈，更多的，是毫无缘由的。就是想哭……"这是第一次同我们一起攀登小五台山的一位女孩的登山日记；而另一位女孩则告诉我们当时她实际上已经偷偷地哭了，她说在山路上的那种绝望是一生中从未体验过的经历，累得想要死去算了。这两位姑娘，回到日常，在街市里烟视媚行，在办公室做白领丽人，在家中抱着毛绒玩具像猫一样蜷在沙发里看肥皂剧。但每每重提那次狂野的登山活动，甚至提及那些委屈和绝望，都会抑制不住地眉飞色舞，从眼睛里焕发出的热情和骄傲几乎能点燃火炬，非但毫无后悔，反而一再探询，要求我们再走小五台时，不要忘了通知她们。



我深刻理解这种心情。岂止是女孩，即使是我，在第一次徒步攀登小五台时，由于种种计划之外的变故，又不善于分配体力，攀爬了十二个小时才到达小五台最高峰东台顶。晃晃悠悠站着太行之巅，脑子里一个"累"字比头还大，已丝毫没有传说中登临的豪迈感。在最后一帘夜幕降下之前，蒙蒙胧胧地看到原计划中的三岔营地还隔着一段漫长的中东山脊，就象一条巨大死蛇的影子弯延到未知的黑暗中。体力也只剩下一点点影子，全靠意志力微弱的光亮照见。只一瞬间，黑夜完美降临，所有影子都消失。意志力突然漶散，瘫坐在山顶的大玛尼堆稍微背风的一侧，气温急剧下降，虽说那时还是九月份，瓶里的水已冻出冰碴，无法抵御的寒风呼啸着把身体的热量劫走，全身颤抖，清涕横流，牙齿打战，话都说不出来。又怎一个疲惫了得，手已经被冻僵，打开背包掏出抓绒衣的力气也被困倦吞噬，连一根指头都不想动弹。



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的心情——沮丧、后悔，突然间觉得一切都是荒谬的。不明白为什么我要抛弃宽大的床和温软的被窝，以及可以轻易获得的一碗热腾腾汤面，甚至有一刻开始诅咒，发誓永远也不要来爬山。但实际上，体能的难关终究是会度过的，走到最后，体能和意志已经消散，完全凭着生命的本能到达营地，沮丧和后悔也随之消散，正如同那句谚语：“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当真正回到家，躺倒在温软的床上，山中的那些坡峰坡谷，那些美好的邂逅，那些消魂的记忆，就象雷雨之后的艳阳天，让人心情舒畅。仅仅过了一周，当有朋友邀我再去小五台登山时，毫不犹豫地背起背囊，又出发了。



实际上到目前为止，那个荒僻偏远的小五台山，我已经去过六次。回忆那些刻骨铭心的身体感受，已经成一段关于"存在"的感受，是当代 "世界是平的" 这个普世概念中令人难忘的耸立。



金庸先生的《神雕侠侣》中，大侠杨过的最高级武学境界叫做"黯淡消魂掌"，只有他陷入绝境，在绝望当中才能发挥出来，然后超越自我，转败为胜。小五台之旅，常常被驴友戏称为"消魂"之旅，壮美而艰难的山坡，也常常被称为“消魂坡”。消魂的双重意义，一是疲累到魂消魄散，一是壮美到魂消魄散，你累到消魂的时候，也是美到消魂的时候。实际上，小五台山，何处不消魂？